一、從當代自然科學的最新進展看，宇宙是一個整體，一切學術的共同源頭；組成宇宙的各個部分，彼此有著極其復雜奧妙的一致性和關聯性。

從多國歷史學、人類學、考古學、哲學的論述看，60多年來越來越關注文化的一元化和多樣性問題，不同文化的平等、對話和相融問題；其中，最為樂觀，同時也難免有些激進的哲學家和神學家，提出了構建世界共同倫理的構想，并積極奔走呼號。雖然大多數學者還沒有找到幾十年愈演愈烈的人類危機的病根，但是給呻吟中的世界吃點臨時緩解的藥片也是為了未來，值得贊賞。

在我看來，21世紀世界文明已經進入另一個180度的拐點。這是一個全面覆蓋人類一切社會活動的偉大變革；經濟、政治、軍事、科學，社會結構、國際關系、人文思想，……無所弗屆。

180度的大轉彎，借用中國的一個成語來描繪也許更為形象：南其轅北其轍。轉變未得如此之迅速，以至大多數人感到暈眩；當然也有很多人沒有察覺到或不承認，不接受這一事實。但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歸來”，主、客觀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是任何人和外在力量所改變不了的。

我們身處、親歷的這一空前巨變的實質是什么？其前因后果是什么？人類應該如何應對？中國在其間應該并且能夠人類做些什么？

世界文明的這一轉向來得并不突然，也并非偶然，尤其是在慣于和善于洞察世事古今的中華智者眼里，一定也不值得驚詫：事態本該如此。套一句俗話說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并非突然和偶然，主要是因為西方自中世紀神權高于一切、歐洲大體暗無天日之時已經埋下了、孕育了對這一切的反動；隨后的“文藝復興”以恢復古希臘智慧為旗幟，但是上帝并沒有死掉，反而催生了在換了裝的上帝之手籠罩下的“民族國家”和“工業革命”——學界所說的“現代”開始了。

現代（現代性、現代主義、現代化）一路順風，從17世紀中葉起就與“殖民”侵略、屠戮相伴而行，猶如一個硬幣的兩面；工業化從歐洲崛起，一戰之后“現代”科技、經濟文化逐漸形成了美國獨大的局面，二戰掉落了歐洲，民主、自由、進步對人類的責任的構成了“美國夢”的內核和軟實力的主力軍。一時間，人類文化一元化的聲調壓倒了一切，十分走紅。但是好景不長，200多年的“現代”歷史所得出的經驗和所研究的“科學認知”，怎么能徹底推翻人類幾千年的文明積累？當資本主義走向極端、個人中心主義擊毀了社會結構、被壓榨多時的殖民地漸漸甦醒、各民族的信仰危機和傳統岌岌可危時，“物質第一”、“技術至上”的神話就破滅了，“現代”就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孔雀，一轉身，它那光彩誘人的花翎后面有著并不美妙的一面。

五大洲眾多民族日益看清了經濟全球化的定義并非只有一種。憑著經濟、軍事、科技等等“硬實力”舉世無雙的美國，喊著人類“多元文化”的口號，干著“文化一元”的實事。任何人都懂得：經濟、軍事、科技等等都離不開文化，“硬實力”和“軟實力”不是二元化的，更不是對立的；同時，稱人類文化是多元的，其中就暗示著可以有一元領袖，有楷模，有霸主。因此，近些年“人類文化多樣性”一語漸有取代“多元化”之勢，而且越來越多的民族發出了搶救、保護、弘揚本民族文化傳統的強音，紛紛采取了多種行動。

開啟了現代科技時代的牛頓、笛卡爾那幾代精英、偉人，自認為他們苦苦探尋到的客觀世界的規律是“絕對真理”，他們絕對不會料到僅僅過了200多年，他們所開創的新時代，把人類對于控制自然、掠奪自然、崇拜物欲推到了極致，原初并沒有真心泯滅的祖先對宇宙、對群體、對人生樸素的體悟再次產生了新的枝丫，而從牛頓到波爾的巨大貢獻也被作為營養留下，起到了催生、助長的作用。

二、在回顧了全世界的情況后，我們再來簡略地看看中華民族文化在“現代”過程中的情況。

中國是在被肢解、殘殺中被動地跨進“現代”的，而真正能夠主動地、按部就班地，在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虛心地向外部學習，進行自身的現代經濟建設，只是在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后才開始的，而大規模的全國性的現代工業建設在上個世紀80年代才得以實施。換言之，在我們逐漸開放與改革時，正碰上西方資本主義的最極端形式——新自由主義最得意忘形的階段；與誘人的“經濟全球化”相伴出現的，則是弗朗西斯·福山的《歷史的終結與最后之人》一書對世界學界、思想界的轟動。福山的這部大作或許被許多人視為對美國式制度和文化的慶功歌，不成想竟成了文化一元化、世界美國化和新自由主義的安魂曲。西方，尤其美國的經濟屢屢跌跤，地球資源日益枯竭，生態環境急劇惡化，許多國家貧富差距迅速拉大，無處不在的不平等，不停地引發社會騷亂、沖突和戰爭……這一付付苦藥讓很多民族清醒了——原來，在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生活改善的另一面，還有著欲望膨脹、道德淪喪、傳統丟失等等惡劣現象，如果任它如此下去，民族的根、人之為人的魂就要朽爛、消失，“一元文化”將壟斷人類的靈魂，地球上除了少數的“最后之人”，其他種姓、民族和階層都將淪為科技時代的新奴隸。

中華民族，是吞食苦澀甚多而蘇醒過來最快的民族之一，其社會標志之一是，從城鄉居民到國家領導層都從傳統文化及其潛藏于民族集體記憶中的那些民族特色突出，保證了民族幾千年延續壯大，最適合這塊國土上人民理想追求、風俗習慣的因素，于是一起開掘之、熏習之、人人樂而道之。反思過往百余年，環顧世界五大洲，凡跟風“美國化”而視傳統如垃圾者，莫不暴起而速落，限于種種“主義”漩渦難以自拔，社會離散，抗爭叢生，政府疲于奔命而不暇，一如六十年前的中國。“他者”教育了中國人，民族傳統丟不得，只有在自己的文化土壤上種植的樹木才能根深葉茂，不懼風暴雷雨，永世長青。

三、關于中華文化優長之處，在座中外專家眾多，我在此不敢弄斧，在此我只想談談多年來思考的幾個問題，請教于方家。

1、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主要靠師生相承，家庭熏染、文獻文物、禮儀風俗。弘揚優秀傳統，四者不可缺一。而今，人才的培養，尤其是大家、通家的培養乏力；家風家規的形成尚需時日；文獻、文物的保護研究亟需加強；禮儀風俗的養成招數不多。改善這些方面的窘境，關鍵在政府的引導和扶持，以及專家的無我奮力。

2、中華文化的三根主干是儒、釋、道，三者經千余年，之所以能覆蓋全國，深入村村寨寨，就在于如佛教可說，法門眾多，隨緣方便。試設想，如果村中塾師，廟中和尚，觀中道士，開口就是經典中語或傳承中堆積著出現的“行話”，多數聽者，包括老人家和小朋友大概會掉頭而去。在這點上，可能儒家更為嚴重。學者到了向老百姓講清楚傳統優秀文化的時候了。

3、世界狀況如此糟糕，如前所述，根子就在損人利己的資本主義、新自由主義扭曲了、污染了原本清靜的人心，背叛了幾千年前哲人的教誨。幸虧歷史造就了中華文化，幾近被泯滅而又能再一次煥發了青春，我家之寶恰好可以對治世界所缺。一言以蔽之，中國有著貢獻民族智慧于世界的義務，猶如當初天主教向東方傳播福音那樣，可不同的是，我們不是秉承著上帝的意旨，而是根據中華文化“推己及人”、“和諧萬邦”、“天下大同”等世俗的偉大信仰所歸結出的責任感。但是，我們還沒有做好盡這份責任的準備。所欠缺的，主要是以下幾點。

（1）認識到歷史和現實所賦予我們的責任的人太少；

（2）善于深入而淺出，把民族文化的真諦表達出來的人也少；

（3）精通一門以上外語、深刻把握中華文化、了解某一國家或地區文化的人尤其少。

三者歸為一點：缺人才。這是斷了祖國母親的乳汁太久了的緣故，也是百余年來重理輕文的必然后果。

永記歷史，一秉初心，立德樹人，埋頭苦干，這或許是補我不足的總體強身方案！